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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名艾滋病患者的心灵自述

“一个人的时光,试着打开窗,我想在你身旁,微微笑如常……”

这首《瞳孔里的太阳》是群星在世界艾滋病日,为艾滋病患者演唱的励志歌曲,唱出了艾滋病患者的心声与希望。

那么,艾滋病患者的生活状态到底是怎样的?又经历了哪些人们不知道的心路历程?

经过市第二医院医生的积极沟通,患者阳光(化名)接受了记者的采访,将自己的经历说给大家听。

确诊

整个世界塌了,一晚上坐在窗前没有说话

阳光愿意接受我的电话采访,只有一个要求,让我提前发短信给他,和他确定是否有时间接我的电话。

12月1日,世界艾滋病日当天16时许,在即将完成一个采访的时候,我发短信给阳光,问什么时候给他打电话方便。他回了两个字——现在!我原本还担心他是否会反悔或者犹豫,没想到这么痛快。

我打电话给他,他很快接了电话,那一声“喂,你好”清澈而清晰,如夏日清晨被雨露清洗过的空气。

阳光告诉我,他今年31岁,是一家企业的管理人员,管理几十个员工。提及自己的病情,阳光不避讳去回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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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6月份,我觉得胃特别不舒服。大学毕业后,一个人在外面打拼这么多年,不按时吃饭是一定的,我去医院检查胃出了什么状况,医生让我做胃镜。在做胃镜前,给我开的例行检查里,有一项是HIV病毒筛查,后来我知道,每个做胃镜的患者都要检查这一项。取化验结果的时候,我的检查单子上显示:HIV抗体(+)!

“是不是弄错了?怎么可能?”我反复问医生,我怎么都不会相信,自己得了这种病!医生让我去专门筛查这种病的医院确诊,结果HIV分离试验是阳性。我不相信,又去了哈尔滨的一家医院复检,结果还是一样。不管我愿不愿意相信,我就是得了这种病,而且体内的CD4-T淋巴细胞已经低到不能再低。医生告诉我,如果不立刻接受系统治疗,我将有生命危险。

从哈尔滨回大庆的路上,我的脑子是空白的,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。我回到家,一整晚就坐在窗户前向外看。看着对面楼一盏盏灯关掉又亮起,我知道天黑过又亮了。

阳光说这些的时候,我没有听出悲伤,就像他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。

事情已经发生在自己身上,难过也好,绝望也好,都无济于事,要活着就得面对。这时,我只有给我妈妈打电话。爸爸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,妈妈现在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,在老家。我和她说,我得了这种病,妈妈在电话里反复问我是不是在骗她,她和我一样不愿意相信。

我知道她很伤心,可她却很快调整了状态来安慰我,告诉我一定有办法,赶紧治。第二天,妈妈就来了,带着她多年省吃俭用攒下的积蓄。我强忍着没有哭出来,妈妈已经60岁了,我不能让她的世界也塌了。

治疗

被下病危通知,面临死亡的时候比任何时候都想活

阳光和单位请了长假,他并没有告诉大家,自己得了艾滋病。阳光说,他不想失去这份工作,更不想因此遭受异样的眼光,那样,他的世界就真的塌了。

如果我告诉大家我得了癌症,大家可能会同情我,怜悯我。可是,如果我告诉大家得了这种病,那应该是恐惧和排斥吧,紧接着大家会纷纷猜测、想象我的生活有多么糜烂。如果我说,我只是像正常人一样在生活,有人会相信吗?如果不是去做胃镜,我到现在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得病,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的。一直以来,我都觉得这种病离自己是那么遥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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阳光在母亲的陪伴下开始接受治疗,去市第二医院,去哈医大四院,去北京偌安医院。

在北京住院期间,病房里,一位50多岁的大哥拒绝治疗。女儿、女婿、爱人都去了,怎么劝都没有用。护士给他静点,针刚扎上,他就拔下来,导致病情越来越重。他和我说,得这个病丢人,不想活,又没有勇气去死,但是可以选择不接受治疗。

我不知道怎样劝他,因为我知道劝也没有用,自己心里的坎儿得自己过。

大哥没几天就去世了,病房里的病友说走就走了。我的病情也很不好,医院甚至下了病危通知。

那段时间赶上过春节,医院里闹血荒,我需要输血,又对输血产生了抗体。那是我第一次那么近地接近死亡。我原本以为我会很害怕,但我并没有。我也以为死会是一种解脱,但是也并没有。我放不下我的妈妈,如果我走了,谁来照顾她?

当一个人面对过生死的时候,就会把一些事情看得很开。在生与死的选择上,我选择了前者。我还年轻,这绝不是我的终点。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求生欲起了作用,我的病情在跌入谷底后开始好转,各项指标都向好发展。

2018年6月份,经过系统治疗,阳光的病毒载量降低到了检测不出来的水平,这也意味着,他只要每天早晚按时吃两种药,定期复查,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。

重生

可以“爱”,却选择了拒绝,当晚一个人喝醉

现在的我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,按时上下班,按时吃药。在网上的短视频里,经常有病友会发每天吃的药片,表现出的状态很崩溃。对于我而言,吃药就像正常吃饭一样,能活着就是最好的状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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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会更加努力地工作,更加珍惜和朋友的每一次聚会。虽说正常吃饭、洗澡不会传染,但是和朋友们聚餐,我还是会用公筷,因为疫情,我这样的举动不至于被视为异常。和朋友们去洗澡,我也会仔细检查身上是否有伤口。

平时,我没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,除非遇到事情的时候。

阳光说的“遇到事情”,是指感情。当记者问他“是否有喜欢的女孩”时,他的语气有些低沉,情绪有一点失落。哪怕是说到自己已经接到病危通知时,他都没有这样。爱情对于这个年纪的他来说,应该是最美丽的向往和期待吧。

我怎么会没有喜欢的女孩呢?她很优秀,也很体贴,在去北京治疗前,我以性格不合和她提出了分手。她认为我说的不是真的,在我治病期间,仍然给我发一些逗我开心的小视频,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。我没有告诉过她我在哪里,也没有回过她的微信。可是,我不知多少次翻看她的朋友圈,看她发的状态。

回到大庆后,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,去单位找我。我非常坚决地拒绝了她,她哭着跑开了。即使在治疗期间,我都没有觉得这么痛过。

阳光说到这里,情绪有点失控。他说,得这种病,按理说是不应该喝酒的,可是那晚,他却一个人喝多了。他也可以选择坦白,用药控制好病情,和她在一起,可他不想她去冒险,那样做,是对爱人不负责。

“舍命奉陪,抵不住天公不作美……”和她分手那一晚,我反复听一首歌。

之后,我又遇见过喜欢的女孩,也只能找出各种违心的借口去拒绝。这应该是属于我们这个群体共同的痛吧,尽管努力活得像正常人一样,可是很多时候,心里还是会藏着痛。

治疗结束,我回到大庆,妈妈回了老家,我仍旧是一个人住。难过时,独自承担。除了妈妈,我不知道找谁倾述。妈妈年纪大了,我不可能总去增加她的负担,如果可能,我倒希望她把我遗忘。我尽量减少和妈妈接触的次数,只有到节日的时候,或者特别想她的时候,才会打电话问候一下。入冬了,也会给她邮一些衣服和鞋,她自己不舍得买。

我很遗憾,作为她的独子,我无法结婚生子,这是她一生盼望的。以往每次春节回家,她都要给我安排几轮相亲。现在她不提了,我们都没有办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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释然

希望每个人都好,不管是否健康,都能善待他人,善待自己

在阳光的记忆里,“痛”和“暖”的事情,都尤为清晰。

国家对我们有免费治疗和检查的政策。有一次,市第二医院的医生通知我去做免费的病毒载量检测,我去了,结果到现场,我都傻了。我看到站在那里排队等待检查的病友,每个人都戴着帽子、墨镜和口罩,哪怕是熟悉的人,面对面也认不出来。而我除了戴个口罩,什么也没有做,他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。

阳光说,对于这种病,他看得很开,他认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,直到另一件事的发生,他才理解病友们的行为。

我现在最害怕自己得病艾滋病人自述,害怕去医院。

有一次,我感冒去医院点滴,护士在给我扎针的时候,我让她戴上手套操作,告诉她我的病,我不能欺骗医护人员。当我说完这些,我看到了护士眼神里充满了恐惧,不停地对另一个护士使着眼色,这些刺痛着我的心。我想告诉她们,我现在是安全的,可是她们会信吗?我很感激感染病医院的护士,每次给我静点时露出的微笑。

在北京、上海等大城市,得我们这种病的人会有病友群,甚至会有公益组织,大家对这种病的认识很客观,也很包容,他们是活在阳光下的,而我们又何尝不想?

阳光说,每年的艾滋病日,他都感触良多。他感恩国家为他们承担了很多治疗费用,也希望大家能够对他们多一些理解和包容。

除了医生和妈妈,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起我的病情,包括身边最好的朋友们,因为我需要社交,需要被接纳。你是第二个知道我病情的陌生人,第一个是北京一家媒体的记者。在北京住院期间,有媒体要采访我们,病区里只有我同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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阳光突然对记者说:“谢谢,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。”

在我们还算健康的时候,不管是对自己,对家庭,还是对社会,是可以多贡献一份力,去承担更多社会责任的。如果我能让大家更了解这种病,更了解我们,我愿意去做更多,这也是我接受采访的原因。

如果大庆真的需要我们做一些公益活动,我一定也会积极去参与。

阳光告诉记者,他喜欢旅游,每年都会背包出去转转。他最喜欢的地方是四川,因为他认为那里的包容性特别强。他喜欢唱歌,刷抖音,和朋友们聊天,说梦想。而他的梦想是今后有属于自己的事业,把母亲接到身边,不想总给别人打工。

这种病改变了我太多,我现在再也不会因为员工做得不好,在开会的时候拍桌子、扔东西,他们每天陪伴着我一起奋斗,都很可爱,也都不容易。我再也不会在开车的时候埋怨前车走得太慢,因为快与慢都是一种风景。我再也不会因为阴天下雨而心情不好,因为活着就已经很好了。多想想这个世界的美好,不要管明天会发生什么。

我希望每个人都好,不管是健康的人,还是不健康的人,都能善待别人,善待自己。和阳光通话近一个小时,除了偶尔的低沉,他的声音一直很阳光、爽朗。可他却一直没有说出“艾滋病”这三个字,一直在说“这种病”,这三个字终是他不能触及的痛。

采访的最后,记者告诉阳光,如果他愿意,可以加记者的微信,心情不好的时候,可以聊聊天。

阳光说:“你很善良,如果哪一天在街头遇见,对你微笑的陌生人,或许就是我。”他最终没有添加记者的微信,或许是因为他不想自己的世界被人打扰。

在这里艾滋病人自述,记者也祝福阳光,希望他每一次抬头,都能望见暖阳,心终会到达盼望的地方,也希望他能喜欢这个名字——阳光。

大庆日报记者 沈艳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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