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夫，你们是不是搞错了？你不知道，我的孩子可乖了，你们再好好查查，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！”一位妈妈焦急的冲我喊道，“搞错了，一定是你们搞错了”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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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十年前的事了。

一天上午交完班，查完房，我正在办公室统计数据。

忽然，刚毕业半年的小师妹进门喊道，“J老师，这个病人有点奇怪”。

我说：“怎么奇怪啦？”

“J老师，是急诊刚收的病人，18岁男性，高烧、咽痛。奇怪的是，病人满嘴都是一片片白色的东西。”

我噌一下子站了起来，问，“你手上有没有伤口什么的？”

“没有啊，怎么啦，J老师？你怎么那么紧张？”

“你先去洗手，六步洗手法洗三遍。我怀疑这个孩子可能是AIDS。洗完手开个医嘱，急查HIV抗体。对了，你先别声张，等会把人叫齐了，开个会。”

我一边说一边离开办公室，来到护士站，把护士们叫到治疗室，“刚收的病人，很大可能是AIDS，你们谁刚刚接触过，先去洗手，好好洗啊。注意控制消息，别声张。小Z在开医嘱，等会儿给病人查个HIV抗体，抽血务必小心，一旦发生医学暴露，及时跟护士长说。另外，那间病房就他一个，暂时先不要收病人了。”

跟科里的医生护士们交代清楚后，我跟着小Z来到了病人床边，告诉病人别紧张，查看了情况：病人是急性热病容，口腔粘膜、咽壁、双侧扁桃体均覆盖着片状白斑。咽拭子不易擦掉，触痛明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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做完一般体格检查之后，我跟病人说：“第一次住院吧？别紧张啊，你的身体发生了感染，目前可以明确的是口腔发生了真菌感染，这也就是你疼痛、不敢吃东西的原因。另外，支气管、肺部，这些内脏情况，咱们还得安排检查进一步了解情况。等会儿护士先给你抽血化验。你父母电话能告诉我一下吗？得联系一下你家人。”

“XXXXXXXXX，这是我妈妈的电话。”病人虚弱无力的说。

“你可以试着喝点水，你看嘴唇多干哪。哦，对了，你爸爸的呢？”

“我没爸爸！”他小声答道。

半小时后，化验室电话回报，HIV抗体初步检查为阳性，正式报告尚需要疾控中心复核确认后出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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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Z：“J老师，你可真神，怎么判断的？我刚才心里还怀疑呢。要是判断错了，得多尴尬！”

我说，“口腔真菌感染，在我们科并不少见，但一般多为高龄患者，或者糖尿病人平时血糖控制不佳，或者慢性阻塞性肺疾病、哮喘等病人长期使用含激素的吸入剂而漱口不认真者。”

“对啊，上次24床那个老爷爷就是，平时使用舒利迭，结果老是嫌麻烦忘记漱口，真菌感染了。”

“你要记住，凡是70岁以下，没有糖尿病等病史的，排除长期使用激素、免疫抑制剂者。如果出现这么严重的口腔真菌感染，几乎没有例外。今天这个是我工作以来遇到的第八例，全部是HIV抗体阳性。”

“太可怕了，怎么那么多？”

“没什么可怕的，你干的时间长了，见得多了，就见怪不怪了。但两个安全意识一定要形成：第一，我们医护人员的健康安全，尤其是有创操作，一定要小心再小心，碰过患者体液的锐器，一定要第一时间处理掉，以免发生误伤。”

“那第二个呢？”

“第二个，就是要保护好患者的隐私，在我们科室范围内，及时通知相关同事了解情况，注意安全。除此以外，不要跟无关人员提起。”

“那病人的父母呢，亲朋好友呢？”

“如果是成年人，法律规定，我们只能告诉患者本人，像我们今天这个病人就是，已经年满18周岁了。”

”J老师，我感觉我说不出口，这太残忍了。”

“刚开始当医生都这样，成长是需要时间的。我们在通知病人结果的时候，要讲究方式方法，最好先旁敲侧击、大致了解患者的性格，先委婉的透露一些不好的信息，让他有个缓冲，然后再选择时机告诉他结果。”

“那如果病人承受不住打击，精神崩溃了，或者轻生，怎么办？”

“所以说，不要一下子就直接告诉他，要动脑筋，分步骤，循序渐进的告诉他不好的结果。或者，在告诉他结果之前，征求一下他本人的意见，你可以跟他说，‘要不叫你妈妈进来，一块听吧’。这样，其实我们就钻了一个空子，既不会违背法律，又叫家属及时了解了情况。对于患者来说，多了一份保护。”

“J老师，我感觉好难啊，我以为学好医学知识，再加上多动手实践就能成为一个好大夫了。听你这么一说，我有点没信心了。”

“大可不必这样，其实我们刚上大学就讲了，当今的医学模式是什么？”

“这个我知道，是生物-心理-社会医学模式！”

“很好，你说的没错，虽然我们临床上很难大规模实现这个模式，但工作当中，我们还是需要时刻留意患者的心理状态，甚至其与家属的关系如何、工作顺不顺利等等，这些并不是与我们无关的，有时候反而会对我们的临床工作有很大帮助的。你慢慢体会就行，不必着急。”

下午三点左右，病人妈妈终于从外地赶来，我带着小Z来到病房，首先我向她简单介绍了一下病人的一般情况。

然后，我问，“Z医生，你知道世界艾滋病日是哪天吗？”

小Z说，“嗯，好像是每年的12月1日”。

“嗯，没错，就是这一天。现在这个病挺多的。国家还有免费治疗的政策，而且还立法规定要保护病人隐私。”

终于，孩子妈妈着急了，“你们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？”

我说：“大姐，你别着急，听我说。”

我问男孩，“孩子，你是学什么的啊？”

他说，“学音乐的，就在XX音乐学院。”

“哦，那你谈恋爱了吗？”

他没说话，轻轻点了下头。余光发现他妈妈微皱了下眉头，略显惊讶。

我接着问：“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？”

这次，他只是低着头，没做回应。

孩子妈妈这下真着急了，“大夫，你究竟想说什么？” “XXX，你怎么回事，怎么没跟我说过？”

我拿出化验报告，“这是病人的化验单，HIV抗体阳性。你先别着急，孩子现在病着，咱先把病情放第一位，好不好？”

孩子妈妈目光呆滞了一瞬，泪光隐隐，“大夫，你们是不是搞错了？你不知道，我的孩子可乖了，你们再好好查查，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！”，“搞错了，一定是搞错了”！

我说，“大姐，疾控中心已经复核过了，还是阳性。这个病现在挺多的，国家也有很好的政策，治疗、就业都有保障。只是，咱们这里是普通综合医院，不具备这个疾病的治疗条件，得去专科医院。你和孩子先待一会儿，好好谈谈。我们去写一份转院记录，然后就拿着去X坛医院，那里是北京治这个病最好的医院了。等你们安排好了再回来办理出院手续就行。”

又安抚了一下，我和小Z离开病房，关好门，站在病房外等了一会儿，没有责骂，没有争吵，风平浪静，我俩才回到了办公室。

“J老师，你刚才问喜欢男孩女孩，是怀疑他是男同？”

“不用怀疑了，你看刚才那孩子的反应，就已经确定了。对了，考你一下，艾滋病的传播途径是什么？”

“血液传播、性传播、母婴传播等。”

“对。血液传播，我们教科书上说，输血和共用针头为最多的传播方式。随着技术的进步，输血传播越来越少，但尚不能完全杜绝，因为检测感染者的窗口期是目前还做不到的。共用针头的问题其实也不多了，一次性注射器的普及使用，成本低廉且容易获得，一般吸毒人员也会有安全意识。少数堕落者、聚众吸毒者依然不能避免共用。

性传播，最容易传播AIDS的就是男同，肛门性交，极易发生粘膜破损出血，成为目前传播AIDS的最主要方式。

而母婴传播，HIV阳性母亲，可以通过药物阻断、剖宫产和非母乳喂养方式，减低传播概率。”

“额，男同，危险，呵呵！”

“嗨，别瞎想，很多男同，并不单纯是男同，往往多为双性恋，有些本身就不是真的男同，而是伴随着吸毒行为过程中，寻求刺激、猎奇使然；而有的本身确实是男同，但出于社会接受度的原因，需要融入社会，家庭等，刻意隐瞒男同取向，同时又找异性谈恋爱结婚者也不在少数。”

“这也太恶心了吧！”

“社会本来就是复杂的，所以啊，你们找对象、谈恋爱，一定要擦亮眼睛！”

“哦，对了，再给你说个八卦，昨天下午下班前，门诊来了一个病人，是个小伙子，在XX音乐学院当保安，他八卦说，在她们学校宿舍楼后面，窗户下，每天早上都有很多安全套，用过的。”

“好乱啊，这还是学校吗？”

“这世界变化快啊！其实这也没什么，最怕的是孩子们不知道用安全措施。哦，对了，就咱们今天这个病人，你还能想到什么？”

“我感觉我三观快稳不住了，想不到别的了。”

“好吧，我瞎说啊，你听听就行。单亲妈妈带大的男孩子，很多都有一个问题，就是太女孩子气，表面上看很文静，很听话，但其心理往往是不正常的。怎么说呢，就好像有很多东西被压抑、被压制，激发不出来。往往这样的孩子，更容易出现取向等问题。我没做过专门研究啊，只是一个小经验。”

“额，看来找对象要避免这样的？”

“啊这，我可没说啊！”